燃文小說網 > 臣妻多嬌云喬蕭璟 > 第103章 是生是死

東宮的陣仗一日比一日大,十五臨近前,殿門上甚至破例掛上了紅綢。

側妃而已,原是不能著紅更不能戴風冠著霞帔的,偏偏蕭璟卻吩咐了工匠坊的匠人繡娘,比照民間女子正經出嫁的形制,準備紅妝嫁衣。

他的確顧忌規矩禮數,不會按著太子妃的規制給云喬,卻又總是覺得委屈了她,思來想去尋了個比照民間女子出嫁的折中法子。

工匠坊的消息傳出去,長安權貴到市井街頭,人人交口議論那位即將入東宮的太子側妃是如何得寵。

連妓坊巷里的妓子們都聽說了這事,紛紛道也不知那位即將將人東宮的女子,上輩子修了什么,得了這樣的福氣。

“聽說那姑娘,也是罪臣之婦呢,她前頭的夫家乃是揚州知府,牽扯進了私鹽案,該是滿門抄斬的,按律法,她該跟咱們一樣,在這妓坊青樓里討生活。”

“唉,同人不同命,前頭殿下還將人帶來過官妓坊呢,說是讓咱們那管事嬤嬤好生管束于她,可你瞧,不過是管教了一次,那姑娘隔日就失蹤了,殿下可是封了長安城找人呢,你們瞧咱們官妓坊里現在關著的那趙家小姐,不就是因為對那位姑娘動了手,才得了這番教訓。”

被關在此地的趙兮兒臉上鞭傷日日生疼,而今已然化膿。

她一身衣裳臟污濃臭,裹著長久沒洗去的血腥味道,整個人比街上乞丐還要臟污惡心,俯趴在地上,如同一條野狗一般。

外頭議論東宮側妃的話語一聲聲隔著緊鎖的房門傳進內室,趙兮兒字字句句都聽得真切,恨得攥緊雙拳。

又聽一個妓子接著感嘆:

“真是想不到,殿下竟還是個癡情的主兒,前頭殿下帶了那女人來咱們妓坊里,我還當那女子只是殿下養在身邊的玩意兒罷了,沒成想,這才幾日,就要做側妃了。”

另一個應和著:

“誰說不是呢,這人的運道啊,真是玄乎的很,你瞧里頭那,前幾日還是養尊處優的貴女呢,現如今不是跟條野狗一樣被關在咱們這樓里,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能被放出去呢。”

屋內的趙兮兒俯趴在地上,滿臉的膿血流了一地,眼睛里滿是怨毒。

官妓坊門前,趙琦帶著個提著藥箱的下人走了進來,那下人正是趙兮兒的奶嬤嬤。

管事嬤嬤帶著趙琦入內,剛巧也聽到了幾句議論聲,忙呵斥了外頭議論的幾人。

“貴人的事,也是你們幾個賤人能多嘴的,還不都滾下去!”

那些妓子大多也認得趙琦是誰,知曉他是趙兮兒的親哥哥,一個個忙退了出去。

管事嬤嬤緊跟著帶著趙琦到了鎖著趙兮兒的那間廂房門前。

交代提醒道:“世子爺您進去瞧瞧是行,可沒有殿下的吩咐,我是萬萬不能讓您將趙姑娘帶走的,您要真想帶走趙姑娘且得等著殿下消氣兒呢。”

趙琦點頭應下:“我知曉,勞嬤嬤開門吧。”

嬤嬤打開了房門的鎖,趙琦帶著下人抬步進去。

趴著地上的趙兮兒,聽到動作抬起了頭望向房門,那滿臉的膿血鞭傷,在房門投進的光亮下,映的格外可怖。

趙琦甫一進去,便瞧見了這一幕,他眉心緊蹙,腳步匆忙走了過去,到趙兮兒跟前,扶起她的臉查看。

不對勁,十天了,這傷怎么會越來越嚴重。

趙琦抬眸看向管事嬤嬤,嬤嬤也知曉趙兮兒的傷越發嚴重不對勁,更知道趙兮兒的傷為什么一直好不了。

她沒直言,只如實道:“這幾日,殿下交代,日日讓趙姑娘涂抹太醫開的傷藥……”

日日涂抹,非但不曾愈合,反而這般嚴重,那藥,真的是傷藥嗎?

趙琦低嘆了聲,想到從太醫院打聽到的,那個叫云喬的女人身上的鞭傷,傷勢極重,日后便是痊愈,每逢陰雨也會骨頭生疼,明白蕭璟是為那女子出氣,刻意交代太醫讓趙兮兒的傷好不了。

他低眸思量著,如何能蕭璟解恨高抬貴手放過趙兮兒,冷不丁被趙兮兒攥著了衣袖。

趙兮兒是他的親妹妹,又遭受這樣的苦頭,趙琦自然沒有推開。

可下一瞬,趙兮兒的蠢話,卻讓他恨不得自己就沒有這個妹妹。

“哥哥,那個賤人要當璟哥哥的側妃了是嗎?哥哥,你去殺了她,你去殺了那個賤人!憑什么,憑什么她一個早嫁過人的淫婦能給璟哥哥做側妃,憑什么!我不過是小小的教訓了她一下,璟哥哥就將我折磨成這個樣子,我是他的親表妹啊,你更是他的親信,他怎么能這么對我!”

趙琦忍無可忍,猛地將趙兮兒的手拽落,怒聲道:“殿下是君,你我是臣,莫說是懲處你,就是當真要了你的命,也無不可,那日若不是姑母趕到,你必死無疑!”

趙兮兒聽罷卻愈發歇斯底里,罵道:“那賤人不過是個揚州的淫蕩賤婦,既無身份也無地位,甚至還嫁過人生過孩子,憑什么壓我一頭!”

趙琦越聽越氣,揚手欲要打趙兮兒一耳光,瞧著她臉上的膿血,到底沒人心下手。

壓著怒火道:“那位云姑娘如此受寵,比當年的明寧也不差分毫,莫說她是二嫁女,即便她是青樓里千人騎枕過的花娘,只要得殿下鐘愛,就是宮里的主子,由不得你欺辱放肆說殺就殺!好好想清楚我的話,待得立側妃之事過去,殿下心氣順暢,我會想法子求殿下將你放出去。”

話落拂袖而去。

趙兮兒眼底怨毒濃重,指甲扣在地上都有些許剝落。

憑什么!明寧是高門貴女,父母殉國皇后親養,壓她一頭也就算了,一個揚州的賤婦,憑什么壓在她頭上,憑什么得殿下恩寵。

她恨得指甲脫落,嬤嬤心疼的抱著她的手,連聲哄著。

趙兮兒卻突地抓著嬤嬤衣襟,瞧著已經走遠的兄長,低聲道:“嬤嬤,你替我送信去漠北,告訴明寧,殿下找了個像極了她的替身,而今已經封了側妃,待得來日,那女人,說不準會盯著她的臉寵冠后宮,我就不信,我就不信明寧會甘心!”

嬤嬤不敢多言,也不敢不應,慌忙點頭應下,交代了趙兮兒幾句注意身子,就忙跟著趙琦出了官妓坊。

后來也果然按著趙兮兒的吩咐,給漠北送了信兒。

……

千里之外的漠北,深夜點著燈油的王帳中,穿著一身漢人衣裙的女子,跪在毛氈上,手中端著碗湯藥,一下下的攪拌。

鋪著羊毛皮子的床上,躺著年邁的老汗王。

那老汗王,蒼老的皮肉發皺,滿頭白發,目光都渾濁。

他渾濁的目光瞧著眼前被漠北風沙吹了五載,仍舊花容月貌般嬌美的女子,抬起草皮枯樹般的手,撫過她嬌美動人的臉蛋。

被他摸著臉的女子,眼里流露出遮掩后,仍不自覺顯現出的的厭惡。

可惜老汗王眼神已經渾濁,無法如壯年時一般輕易瞧出旁人是什么心思。

那女子鬢邊一縷秀發垂落飄搖,她手指纏起頭發,半撩在而后,勾唇淺笑,一副柔怯嬌美的姿態,含羞帶怯,媚眼如絲的將一只手貼在老可汗心口撫弄。

手中端著藥碗,身子挨著老汗王,嬌聲道:“可汗,您該喝藥了……”

話落,將湯匙送入那老可汗口中。

湯藥入口,老可汗閉上了眼簾,呼吸漸漸平緩,睡了過去。

那女子撩開帷帳離開,往自己的帳中走去,剛一進帳內,便接到了婢女送來了一封書信。

“郡主,長安國公府送來的書信。”

明寧聞言接過書信打開,瞧見里頭內容,眉眼流露出幾分不屑。

“這么多年了,趙兮兒還是這么蠢,她惹了那女人被扔去官妓坊的事我都早已知曉,她卻以為我還不知道蕭璟身邊有了那個女人,費心思來送信告訴我。”

伺候的婢女聞言笑了下,恭維道:“是呢,主子冰雪聰明,殿下的事,自然逃不過您的眼睛。”

另一個送信的婢女卻猶豫了番,提醒道:“可是郡主,殿下極為寵愛那女人,甚至給了側妃之位,您當真就不忌憚她嗎?”

“忌憚?有什么好忌憚的,一個贗品而已。”

明寧嘴上如此說著,心里卻還是介懷蕭璟給了云喬側妃之位。

她手撫在自己腕上玉鐲,力道不自覺的發緊,目光低垂,眼神陰沉道:“一個側妃而已,當年蕭璟答應過我,來日漠北開戰,若是我能活下來,他會接我回去,無論屆時太子妃是誰,他都會讓她給我讓位。我要的是東宮太子妃的位置,是來日的后位,區區側妃,也是靠著一張和我生得肖似的面皮罷了,還不配讓我忌憚。”

一旁婢女聞言低嘆了聲,猶豫的低聲問道:“郡主,請恕奴婢多嘴,既然殿下承諾過會接您回去,為何,您還要為漠北辦事害咱們在邊塞的將領呢,還……還和小汗王背著可汗暗中……”

明寧聞言擱下茶盞,抬手將那婢女喚到跟前,撫著婢女的臉道:“人不為己天誅地滅,我不過是兩頭下注罷了,誰能保證,來日開戰,蕭璟就一定能贏。我才不會像我爹那么蠢,為著虛無縹緲的家國,置自己生死于度外。我有蕭璟的承諾,又是漠北的王妃,來日開戰,不論誰贏,總之,我不會輸。至于小汗王,呵,左右漠北也是父死子繼,那老汗王可活不了多久了,我不過是提前伺候來日新的丈夫,有什么不能的。”

人前溫柔嫻靜的郡主,背地里,卻是朵食人的美人花。

明寧生得美,又慣來會玩弄人心,裝得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,背地里,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命。

這么多年來,莫說是在漠北,就是京城,栽在明寧身上的人,也不計其數,那揚州城出家的景慧和尚,便是當年的一個。

明寧能那樣早的就知道了云喬的存在,也是多虧了景慧和尚。

當年皇后寧肯要趙兮兒做太子妃,都不想要明寧,就是一早就看穿了明寧心思深沉陰狠,不擇手段。

趙兮兒到底是養在國公府,可明寧卻是養在宮中的,皇后對她自然是極為了解的,正是因為了解,才知曉她絕非善類,更不是真心喜歡蕭璟,全然是心機謀算,和對太子妃乃至于后位的野心,也算準了明寧的野心,知道她絕不甘心做側妃,逼得她自己放棄,選了和親的路。

夜風吹得人身子微冷,明寧松開了撫在婢女臉蛋上的手,理了理衣裙坐在羊毛氈上。

外頭走入一壯碩的中年男子,手中拎著只被獵殺的鹿,昂首喝著灌在酒馕里的鹿血,撩開王帳的簾子往里走。

喝著鹿血的男人,一進門瞧見她,伸手就把人從毛氈上拽起。

抗在肩頭,徑直往王帳而去。

明寧語氣微慌,急聲道:“小汗王!小汗王,可汗剛睡下,別吵醒了他。”

那小汗王昂首大笑,扛著人扔進王帳,跟著就撕了明寧衣裳壓了上去。

“吵不醒的,他死了。”

死了?

“你……你殺了可汗?”

老可汗病得那樣重,要不了多久人就會歸西,可這小汗王,卻連這點時日都等不得了。

明寧問話聲落,那小可汗坦然應下,沒有辯駁半句。

尸體旁的浪蕩行徑也做得,當真是半點不忌諱。

明寧有些怕身后的死尸,卻還是沒敢拒絕。

小汗王暢快后,饜足的起身,把身上的一枚狼牙扔給了明寧。

“收拾收拾,這月十五東宮立妃設宴,我親自帶你回中原赴宴,正好也瞧瞧那蕭璟新納的側妃。”

……

另一邊的長安,十五的前一日晚間,云喬伏在窗欞,瞧著窗外越來越圓的明月。

明日就能去東宮了,云喬想到此處,原本盈滿愁緒的眉眼,都染上幾分釋然解脫之色。

她其實并不能確定,明日見到太子殿下,告了御狀的結果究竟是什么。

也許是太子殿下宅心仁厚,懲治了蕭璟,讓他放過自己,她也能有機會和女兒團聚。

又或者,那位太子殿下和蕭璟關系極好,并不會幫她。

也可能,當日揚州私鹽案,蕭璟沒有暗中動手腳,而沈家一族,本就是該被問罪的。

其實從揚州私鹽案事發至今,云喬始終不知道揚州一案的真相。

蕭璟拿圣旨威脅,拿判決逼她,口口聲聲說著私鹽案之事,揚州知府如何罪大惡極,好似他是一個多么為公理王法辦事的好官。

可是,他卻又要她賣身于他為奴。

他的行徑,不像是一個懲治貪官污吏的青天大老爺,反而像是以權謀私的惡人。

讓云喬后來許多次會想當初,總覺得沈家牽涉私鹽案,有他的謀劃算計在,并非只是沈家的罪責。

她因為對蕭璟先入為主的偏見,懷疑他就是故意拿私鹽案設局逼她。

她想要求告御狀,一是為自己求一個公道,二是想知道,真相究竟是什么。

是沈家和她,本來就應該被問罪。

還是蕭璟,以權謀私,借著他欽差大臣的身份,暗中布局。

如果本該獲罪,她死也死的甘心。

如果是后者,她想要一個公道。

之于明日之后,是生是死,此刻的她,也不知道。